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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学打铁的那些日子里仰忠

 

年4月,17岁的我被居委会宣布为知识青年下放农村。原以为家中已有姐姐下乡支农,弟弟的命运不会跟姐姐一样,可偏偏事与愿违,内心充满了失落和郁闷。

我想逃避支农的生活,于是在亲戚的推荐下,偷偷去履坦学打铁。那是我第一次远离父母,去离家60公里外的履坦镇学手艺,想着学门手艺,将来不愁没饭吃。

那天黄昏,未曾谋面的师兄来县城接我,我挑着铺盖跟在他身后,翻过北岭洞,穿过北缸窑村,已是天黑。

履坦打铁店就在履二村,门前挂着“武义县履坦农机具修造厂门市部”的牌子,打铁有专门的打铁组。师傅和出纳热情地招呼我,带我上二楼安顿了下来。

师傅胡福叶,五十来岁,永康董宅人,身材偏瘦,有点龅牙,额头上一道道皱纹,双目炯炯有神,看上去就是饱经沧桑的手艺人。

师兄郑平均,25岁,也是永康人。他左眼失明,学艺三年快出师了。大概是因为他出师后会另起炉灶,于是师傅希望我能顶上他的活。

第一天上岗,我腰扎厚布围裙,脚背披着帆布做的护脚套,那是为了防止打铁时铁渣落下烧坏裤子和鞋袜。

师傅操着永康方言告诉我一些打铁的要领,他叫我阿忠,他说:“阿忠,打铁要听师傅的指挥,师傅手上的小铁锤就是指挥棒。小锤敲在哪里,你的大锤就跟着敲到哪。刚出炉的铁,力道不宜过重。小锤在铁墩边敲叮叮叮叮,敲大锤的就要注意了;打铁的时候,如果小锤圆头换扁头,大锤也要跟着圆头换扁头;小锤用力重敲,大锤就跟着用力。小锤如果叮叮一歪平了,那就是结束的信号。”

听了师傅讲的一番要领后,我才恍然大悟,原来路过打铁铺时听到的“弓叮,弓叮叮”的声响,是配合,是信号,打铁的时候不能交流说话,只能用小铁锤来发号施令。

说完,师傅递给我一把铁榔锤,让我站在木桩铁墩的一边,他说:“打铁不能慌乱,师傅举小锤指挥是一,师兄站在对面举大锤是二,你在侧面举榔锤是三。要记住‘一二三、一二三’,轮到‘三’,就敲下铁榔锤。”

于是,在师傅的指挥下,我生平第一次抡锤打铁。声音也由原来两个人的“弓、叮、弓叮叮”,转而成了“弓弓叮,弓弓叮……”的三重奏。

都说“做样新活换副骨”。尽管在这之前曾有过上山砍柴、建筑工地做小工的经历,但打铁时要抡起八磅重的铁榔锤,一天下来手臂酸痛不堪,心里不由也打起了退堂鼓。但是想到父母的嘱咐,还是咬着牙关坚持了下来。

清晨,天刚蒙蒙亮。师傅便来叫醒我,我不敢懈怠,穿衣,出门挑水去。

打铁店共有两口水缸,陶瓷水缸可装三四担水,还有酱炭的水缸也要倒满,挑水来回四五趟就得半个多小时。接着用篾筛把两箩筐的木炭进行筛选,顿时灰尘四扬,熏得我脸蛋鼻孔内都是黑乎乎的。把筛好的炭倒入拌有黄泥的水缸中片刻再捞起,这叫泥水酱炭,灰尘不会沾着铁。

酱好炭生好炉,把铁块放入炉内,把烧水的大铁壶架在炉顶铁栅上,这时牵起炉边风箱的拉杆,“唏呼、唏呼”地拉来推去,炉火慢慢旺了起来。

天亮了,师傅师兄从楼上下来,用刚烧好的热水洗脸,各自将准备好的小铜锅放入炉栅上烧米粥。大家各就各位,师傅用铁钳从炉中夹出一块火红的铁,操起小锤指挥我俩轮打。三人空着肚子“弓弓、叮,弓弓叮叮”打起铁来。半小时后米粥已煮好,就这样开早工顺带烧早饭,省下了柴火。

打铁属锻工,需趁热打。夏季高温,在火炉旁干活,顾不上擦额头的汗雨。冬日严寒,即使双手开裂也要铲铁磨刀。

有一天下午犯困,没理会师傅小锤叮叮的指挥,举锤敲了下去,结果震痛了师傅握钳的手。师傅瞪着大眼厉声呵斥:“你装花(头晕)呀,眼睛割去(闭上)呀,不想学了呀!”说着,便将那滚烫的铁坯甩到我身上。那天师傅没让我打铁,让我一边磨菜刀去,算是惩罚。我没学过磨刀,师傅故意拿菜刀半成品的粗坯交给我,简直就是铁棒磨成针。

磨刀石架在火炉一侧的高凳上,旁边有一口热处理的水缸,我站在那里磨刀,就好像站在“火焰山”的山头,汗如雨下。我流下了眼泪,泪水汗水如一道道河流,分不出是汗还是泪。就这样磨了大半天,可菜刀坯还是厚厚的。这时,师傅动了恻隐之心,叫我不要瞎磨了。

也有被铁星溅过眼珠子,还好烫伤较轻,不久便治愈了,留下了左眼散光的后遗症。

打铁铺的二楼是通铺,共四张床,我和七十多岁的老篾匠明星师傅是“邻居”。明星师傅,又瘦又长,皮包骨头,看上去弱不禁风。白天,他戴着老花镜,弯腰蹲在地上做畚箕、箩筐、篾席。天气转凉时,他仍睡篾席,还赤膊睡,一床薄薄有多处补丁的破棉被盖在身上,他的假牙冻的咯咯响。我问他冷不冷?他冻的直哆嗦,还说:“阿忠,不冷,不冷咯,赤膊睡篾席越睡越暖咯。”还没说完,他那假牙又咯咯地响了起来。

打铁店需要炭,附近的老百姓会把家里好不容易存放起来的家炭卖给打铁店。有一天,来了一位中年妇女,背了一箩筐家炭,师傅叫我验收。我便学着师傅师兄平常验收家炭的样子,拿一把长柄铁锨插入箩筐底部,掀开一看,底下掺了好多炉灰。我对她说,灰太多,要扣五分钱。她听了很不舒服,说:“这么好的炭还扣钱,不卖了。”但她刚走出店门,又改变了主意,扭头仍板着一副面孔对我说:“你真宁侬精(不通人情),吃亏点算了,就让你敲竹杠敲去五分钱罢。”

当时一筐家炭的收购价是五角钱,扣她五分钱,难怪心疼。结果,一年以后我去下埠口大队当知青务农,遇见了这位中年妇女,她竟然是大队支部书记的妻子,又被她数落了一番,当然这是后话。

三个月后的一天,师傅双手晃着刚打好的两把柴刀,当着众人的面说:“你们来看看,这是学打铁三年的手艺,这是才学三个月的手艺,哪一把更好?”大家看了之后,都说三个月的更好。那是我做的第一把柴刀。

有人提议组建业余宣传队,得到了厂领导的支持,买来了锣鼓乐器等。于是由打铁组的孝威、苏跳、水木、富章和我以及出纳秀美为主,组建了履坦农机具修造厂毛泽东思想宣传队。我和一位机修工、三位篾匠负责锣鼓乐器“坐后台”,孝威为京剧样板戏《红灯记》排演的总指挥,同时扮演日本人鸠山队长,水木扮演李玉和,秀美扮演李铁梅。宣传队特邀演员慧芝,胖乎乎的,是信用社的职工,由她演李奶奶。富章演叛徒王连举,苏跳演磨刀师傅……。

上班劳累了一天,晚上聚在履坦“上游皇”厂部会议室内,年轻的心一下子就兴奋了起来,忘记了疲劳,练唱的练唱,拉二胡的拉二胡,我则边看剧本边敲鼓板,好热闹。

半个月后,宣传队居然斗胆去履一村礼堂演出了。只见台下黑乎乎的一片人头攒动,我们这些业余演员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,不免心里慌兮兮的。尽管扩音设备不好,演员音调动作不齐,但演出结束后,还是得到了观众的拍手叫好。

履坦镇地处武义江边,是从前从武义步行至金华、杭沪京的必经之地。当年履坦的江面上没有桥梁,人们来往过江靠常年摆渡的木船载送。木船平时是由一人用竹竿撑渡,在雨季江水上涨时则由两人撑船,一人撑竹竿,另一人在船尾掌舵。履坦附近的村庄向渡船管理者交纳包年费之后,社员过江乘船是不收费的,而其他人过渡要收两至五分钱。

平常我下班吃过晚饭后,会到江上洗澡游泳。有一天傍晚,雨后浑浊的江水急流猛涨,而水面上的一些漂浮物受风向阻力仍然慢吞吞地飘往下游。我想这不足百米的江面水流不急,游过去没什么问题,就不管三七二十一跳下了江,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。

岂料刚游出二三米时就被暗流漂去了十多米,有路人见后急喊:“不好了!有人被大水冲走了。”

这时,我意识到情况不妙,想往回游,但水太急难以调转身子,开弓已无回头箭,只能拼命地向对岸游去。急流将我冲至湖塘沿、下埠口地段。此时,我已精疲力尽,心想这下子完了。但求生的欲望迫使我拼命地挣扎在水中,像一艘孤零零的小船仰在水面上。突然一个大漩涡把我卷向对岸浅水区,当我爬上岸时已动荡不得,躺在江边沙滩上过了好久,体力才渐渐恢复。

我赤着脚走了2公里路乘渡船返回履坦,这时天已漆黑一片。村里人听说我在发大水时去游泳,都说我不要命了。真是无巧不成书,第二年我居然到江边的下埠口大队插队支农,好像是去报留命之恩。

年初,父亲来信告知,县内务局承诺:只要我服从分配去支农,就解决母亲和妹妹的居民户口。胳膊拧不过大腿,我只有弃“工”支农。

为此,我告别了履坦打铁店。临行前,师傅送给我一套铲刀工具。因为学过打铁,从那以后家里磨剪刀、铲菜刀的活全由我一人包了。

“打铁还需自身硬”,八个多月学打铁的经历,我也像块铁一样接受了锤炼。

(图片来源:朱志强)

作者简介

仰忠

浙江武义人,执业律师,金华市作家协会会员,近年在省市主流媒体发表多篇散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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