医生的无奈我最终没救回那个病人

导读：心梗本就死亡率高，万一病员死了，钱都是小事，家属来后翻脸不认，我怎么办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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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源：新浪微博

（《医学界》转载本文已获授权）

　　夜深了，打开电脑做病例汇报，又翻出了心梗后发生亚急性支架内血栓形成的患者资料。已是几个月前的事了，但每一个细节，仍历历在目。

　　那是一个深夜，没有什么月黑风高，我值二线，一切很平静。急诊科急促的推床声，一线医生紧跟来的电话铃声，把我从梦中惊醒。

　　送到CCU的，是个39岁的男性，急性下壁心肌梗死，三度AVB，发病仅3小时，已意识淡漠，血压仅80/50mmHg，泵着异丙肾和多巴胺。毫无疑问，病情非常危重，必须尽快手术。

　　但是，一个专业之外的问题让我犹豫了。病员是外地人，没有家属，只有一个朋友陪着他。自然，也没交钱。

　　如果只是切阑尾之类的，也许我不会有太大压力。但我现在要决定的，是上台做心梗急诊手术。高风险，高费用，心梗本就死亡率高，万一病员死了，钱都是小事，家属来后翻脸不认，我怎么办？

　　然而，病人胸痛愈发剧烈，血压越来越低，眼见不能等了。我犹豫几分钟后，横下一条心，让病人和他朋友同时签字，决定开台。

　　开始造影，病人出现反复室速室颤，一次次电复律，并安置临时起搏器。造完影，我一阵心紧，明白了为什么一个下壁心梗如此严重。右冠和前降支近段同时急性闭塞。这是非常罕见的情况，一旦发生，因为心肌坏死面积太大，很少有人能幸存下来。而病人如此年轻，更是少见。当时我责问他：老实交待，是不是吸毒？他忿然分辩：我又白又胖，哪里像吸毒的？

　　接下来的30分钟，我们所有的医生护士都以最快的速度拼命抢救他，用尽我们的力量，与死神赛跑。有人专门除颤，有人负责推药，麻醉科插管，而我，完全凭着介入医生的本能，迅速同时开通了他的右冠和前降支，因为赶时间，在恢复心肌供血后才安置了IABP。

　　这一次齐心协力的抢救，创造了奇迹。病人安全下了台，在CCU期间，心源性休克逐渐缓解，虽然心功能受损，却保住了性命。每每回想起手术的惊心动魄，都心有余悸，又暗自庆幸老天的眷顾。

　　9天后，病人转到普通病房。他的家人也来了。据他朋友称，他的一生充满传奇。是否传奇我没打听，转上来第一次查房，我便体会到了他的強势。他问我是否手术医生，我欣欣然承认，满以为他会谢我。不料他一脸严肃：“医院太过份了，我这么重，来了就该马上动手术，还等什么，还签这么多字，差点耽误我。”大哥，这是心脏手术啊，你又没有家属，你考虑过医生作决定时承受的压力吗？我已经很对得起你啦！

　　批评教育之后，他聪明地提出第二个要求：王医生，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。我愣了一下，想要拒绝。他已拿出手机：说吧，你不会后悔的。满脸的霸道让我直翻白眼。

　　接下来几天，他各项指标逐渐好转，心电图在前壁和下壁导联都出现Q波，这次心梗坏死面积太大，左室射血分数降至30%。理论上，可以考虑在40天后植入ICD。我们也计划着他该出院了。

　　周四上午，我正在上门诊。电话响起，是我手下非常能干负责的住院医。病人大便后突然气紧吼喘，咯粉红色泡沫痰。他们立即照急性左心衰处理，心电图出现新发完左。5分钟后第二张心电图出现下壁导联ST抬高。完了，血管又堵了。

　　他们联系了导管室，正在手术的同事立刻腾出手术间，医护人员推着病人和各种抢救设备，浩浩荡荡赶赴导管室。

　　再次造影，右冠和前降支同时发生亚急性支架内血栓形成。实在是不可思议，他还一直用着强有力的抗凝抗血小板药啊！

　　接下来，是第二次争分夺秒的抢救。再次开通了2根血管。然后，奇迹没有发生，他的心脏，无法承受第二次心梗的打击。到手术结束，他没有恢复意识，我翻开他的眼睑，看到瞳孔对光反射微弱。眼睛水汪汪的，不是泪，是球结膜水肿。虽然我很想看到他还能哭。此刻，我多希望他还能蛮横地指责我啊！

　　在又坚持了十余个小时后，他的心脏终于不堪负荷，停止了跳动。我们所有人竭尽所能，终究没有回天之力。

　　这是一个罕见的病例，死神似乎不肯放过他。第一次两支血管急性闭塞，第二次再两支血管急性闭塞，我们并没有找到原因，虽然我们真的很努力了。

　　很久之后，我仍会回忆手术与治疗的细节，思考自己有无疏漏之处。这个病人，再一次让我深切地感到医者的无助。我们的价值，或许更多是缓解与慰藉，不可能每次都力挽狂澜。天意不可违，唯有尽人事做到最好。而在漫长的医途上，等待我们的挫败永远都在。

原标题：《天命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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